身后的人还在试图劝说他,“当今圣上颇敬重前朝太傅,你若是能入他的眼,又何愁不能在朝堂中立足?!”
她越说越激动,呛得整个人都险些跪在地上,只得一手堪堪扶着桌子沿儿,另一只手捂着胸口,将领口的衣服抓得全是褶皱。
程砚背对着她,声音听得揪心,却也是强撑着不让自己回头。
“我想要的,我自己可以凭自己本事得到!不需要经过这些乱七八糟的手段!还是说你也不相信我?”
他眼眶已经微红,说到最后连尾音都开始颤动。
为什么,为什么至爱之人都如此不相信他,不相信他比太子哥哥优秀,不相信他自己有真本事,甚至还要靠和别的家族联姻来巩固自己的势力。
今日来这里,她从未关心过自己一句!每一句话都是在为那个位置谋划!
身后那人还在声嘶力竭,程砚却一个字也不想再听下去,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,压在了门口的一个木桩前,头也不回地离开了。
抱树
程砚赶在宫门落钥前出了宫, 却是不想回府。
舒王府是给舒王的,也不是给他程砚的。
他让淮序先行回去,自己索性在街上随意溜达。
这一溜达,也不知怎么就溜到了锦樟街
此时正是百姓吃完晚饭遛弯之时, 街上热热闹闹, 虽说不上人流如织, 却也是各家各店都不闲着。
天依旧冷着,残存的雪还留在檐边巷尾, 点点白色点缀着红黄灯光交杂的街道,只是空气中一点也不显冷清,反而温馨得厉害。
风满楼尚未闭店,由于快到年节, 甚至还挂起了两个大红灯笼, 此刻在檐下微微摇晃着,照亮着进进出出的路。
自京城百姓都知道许溪云此次的功劳后,更加奉她为神仙下凡,出门之前来测算也就算了,有事没有也要来溜达一圈, 蹭蹭所谓仙人的仙气儿。
许家姐妹俩哭笑不得,可也不能把上门的客人赶走不是,便也随他们去了。
许溪云此时正和一位大婶在门口站着,脸上堆满了笑意。说起来,她送人家到门口, 那人却跟打开了话匣子一般, 又跟她聊了起来, 且有滔滔不绝之势。
“许掌柜,你是不知道, 我家那儿子二十好几了,天天就在家躺着,睡了吃,吃了睡,天王老子来了也叫不起来他。您有什么高见?能帮帮他改变这个坏习惯啊?”
这婶子相公死得早,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大,小时候不舍得他吃苦受罪,自然包揽了一切。可眼见着越长越大,还跟个小孩似的,天天离不开娘,她这才慌了神。
许溪云维持着脸上的笑意,眉心却忍不住跳了跳。
她看出来了,这婶子是真急了,否则也不至于跑她一个看天象的这儿来找她改命格。
她好脾气地劝道:“婶子,您啊,还是不能太惯着他,有些事该让他自己做就别插手!这心啊,就该狠一狠!否则他可真的要不学无术好吃懒做赖您一辈子了!”
那婶子乍地听她这么说自己的儿子,还有些不悦,试图替自己儿子辩解几句。
再抬头时,许溪云眼神已经不在她身上,而是遥遥望向了自己身后的方向,她扭头也看过去,只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定在那里,似乎面对着风满楼。
她看得不甚清楚,却也能看出那人身姿挺拔,长身玉立地站在那一方,其他人便再也入不了眼。只是不知怎的,浑身上下却透露出一股颓唐悲伤的气息来。
婶子还想拉着许溪云再辩驳几句,却被许溪云拂了手。
“婶子,我还有点事,您改天再来。”
说着,许溪云就拨开面前的人,往那人的方向走了过去。
两人距离甚远,许溪云心里沉甸甸地坠着。
方才她只剩一个感觉,程砚今夜,就像那池塘里倒映出来的月亮,看着无比圆满,皎洁明亮,可轻轻一搅,便只剩满地的碎片波澜。
那人脸上带着温柔笑意,站在原地,看着许溪云一步一步走向自己,手指在袖中微动。
“今日生意看起来不错,累吗?”程砚不知道为什么,他明明已经很努力地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如常,可开口还是沙哑的可怕。
他讪笑着揉了下鼻头,欲盖弥彰。“可能有些着凉了”
许溪云看向程砚,他脸是白的,眼角却染着红,嘴角挂着的笑容太过僵硬,以至于都微微抽动起来。
自认识程砚至今,他一向是冷静自持的,端得一副大将风范,兵临城下也能轻摇手中折扇岿然不动的模样。
虽不知发生了何事,但既能叫他如此失态
她盯着的时间太长,盯得程砚都不好意思起来,他将头扭开,试图找个别的话题。
却听见许溪云毫无征兆的开口:“你想跟我出去玩吗?”
程砚回头,面露疑惑,看了看天色,又看了看许溪云。
后者一脸笃定,见他望过来还坚定地点了点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