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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章 急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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采样杯,说话时有些扭捏。

“没关系,”他替秦璘把瓶子挂在隔板的挂钩上,“不方便的话叫我。”

这算是几天来,秦璘最顺利的一次如厕。针管没回血,手没沾到尿,自来水没溅衣服,走路没被裤脚绊。

病房里,大爷家又来了几位亲戚,正在说笑话。

“鹏哥,你来得早叻。”有个女士回头。

“鹏哥”正举着输液瓶,跟在秦璘身侧。秦璘低下头,他太过憔悴,不想被任何人看到。

隔壁那家人笑的笑,吃的吃,四处走动,把病房闹成了戏场,还热情地给病人们分起水果。

秦璘病麻木了,眼睛盯着窗外,什么也不想。

没过多久,有人拍了拍秦璘的肩膀:“小朋友,我们要走了,这些水果你留着吃吧。”

秦璘睁开眼,见是那位大妈。她身后站了一群青年,各自提好老爷子的生活用品,穿戴好衣服,准备离开。

“谢谢阿姨……”

“那祝你早日康复。新年快乐。”

秦璘看着手背上的留置针:“嗯。新年快乐。”

嘭——嘭——窗外发出阵阵巨响,地面也随之颤动。细长的人影在轰隆隆的回声里消失。

鞭炮放完,病房里出奇地安静。最聒噪的一家人走了,21床的女士昨天已经回去,现在病房里只剩秦璘。

今天是年三十,有家的人,都回家了。

秦璘躺着,只能望见一片刺眼的白色和玻璃上的细水珠。

窗外时不时就炸起鞭炮声,秦璘睡不安稳,又睁开眼,呆望着蓝色窗帘。或者歪头数点滴,跟着频率在心里进行无聊的词语接龙:

苹、果,果、树,树、木,木、头,头、疼,疼、痛,痛、苦,苦、恼……

秦璘真的头疼起来,抬手摸上太阳穴。他这几天已经发觉,头部有个肿块,正在日益长大。秦璘的心凉透了,每次碰到这个肿块,血液都在慢慢冻结。或许是这次的病,加速了它的恶化。

昏天黑地的病痛,磨去了秦璘的锋芒。这段时间,秦璘失去了正常人的生活自理能力,却放不下面子向陌生人求助,只好自己挣扎着,完成一件件对普通人来说最简单不过的事。秦桡很少来医院,只每天上午叫下属给秦璘送点稀饭馒头,秦璘能吃一天。秦璘一开始恨他,病到后来,已经没有心力恨了。

绵长的细雨、灰白的天光,永不散去的雾气朦胧上下。湿润的空气把四肢浸得冰凉,血液的流动慢了,脑中的种种期待也潜进了寒渊。

下午,秦桡来了。病房里的窗帘都拉着,秦璘一个人躺在深蓝的阴影里。

秦桡悄悄走去床前,扯过半边被子,搭在秦璘左手。

秦璘在迷蒙中睁开眼,觉得亮晶晶的输液管真漂亮,映着窗帘的颜色,像冰柱。

“这几天太忙,连着加班。”秦桡看了看输液瓶子,“好点没有?”

秦璘的头疼起来,他没说话。

“想不想放烟花?晚上我们去楼下放。”

秦璘尽管因太阳穴无规律的阵痛和虚弱的身体情况而心神憔悴,但他想了想,最后还是咬着嘴唇笑起来:“嗯,要放……”他悲哀地想,或许这是自己人生中最后一次放烟花了吧,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过今年。

秦桡见孩子愿意开口了,才问道:“今天只剩一瓶了?”

“嗯。”

“今年大一了吧?”

“大二。”

“都大二了呀,学什么专业?”

秦璘今年刚从中文系考到古籍研究所,他想了想,最后还是笼统地说:“中文。”

“中文?中文好,我记得你小时候就说要学中文的。不过得好好学英语,以后去哪里都要用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以后有什么打算?读研,还是工作?”

“读书。”

“读书,读书好啊。要不要念博士?”

“不知道。”

“好好读,你是读书人,以后争取在高校任教。”

“嗯。”

秦桡问一句,秦璘答一句。秦璘每句话,不会超过五个字。尽管这陌生的对话听起来奇怪,但秦桡还是陆陆续续问了秦璘很多问题。也是今天,他才知道秦璘在哪个城市,读哪所大学,喜欢什么样的领域……

晚上,秦璘吃两口粥,就觉得饱了。为了打起精神,他又勉励自己啃了两口馒头,总算比平时多吃些。拔掉留置针,裹上自己所有的衣服,带好帽子围巾,秦璘终于要下楼了。

秦桡找了个空旷的地方,拿出一把烟花。

秦璘站在避风处眼巴巴地看着他点,抽出一支,点不着,再抽出一支,还点不着。

“怎么都燃不起来啊……”

“太潮了,你再等等。”秦璘已经抽了一半烟花,没一根点着的。

“我来。”

秦桡分给秦璘一支,摁下打火机:“小心一点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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